2012年1月5日星期四

兩個新地方

今日去了兩個新地方。因為要做論文,找到不同的人幫忙接受訪問。今天的對象有二,D先生在梅窩銀灣邨,B小姐在粉嶺北農村。我是都市人,這兩個地方都非常新鮮,生活風貌與市區截然不同。

友人說,離島人都對社區很有歸屬感。大嶼山雖是「島」,但山多面積大,各區域自成一角。在梅窩下了船,素未謀面的D先生扶著單車在盼我。他是從家裏騎單車來的,但為了跟我走路,他回家時就一直推著單車。夫妻倆都是熱情的人,泡茶也特別好喝。天氣冷,但訪問期間,門差不多一直開著大條縫。像很多政府屋邨一樣,他們白天都開著鐵閘,鄰居經過都打招呼。訪問期間,夫妻倆不時讓我看他們家裏的物件、看兒子的照片,又在訪問後讓我參觀他們四口子的起居室。

屋子裏各樣物件的來源,有些是人家轉贈的舊物,有些是從街上拾來的,總之還能用的,還能穿的,都不浪費。D先生信佛,家裏兩尊佛像就是拾來的。佛像整體是黑色,但臉孔卻金閃閃地像脫色一樣,似是一層舊有的金漆。原來,D先生從泰國得來一點點金箔,回家後照著蔡瀾教的方法,把金箔不知怎地弄上去的。暖爐,是D太太撿回來的。他們也會把兒子的校褸轉贈給其他人(梅窩只有一所小學)。這種文化並非只是節省金錢,也是保護地球,維繁社區。小地方自有其好處。敍述這些事情時,兩夫妻不時向對方確認:這是誰誰誰送的,那甲君跟乙君是認識的吧?

梅窩的「金毛」不會搞事。D先生因為有上街喝酒的習慣,有時會跟「有背景」 的人(太太笑說)打交道。他說,梅窩地方小,犯了罪,能逃到哪兒去?的確,晚上要逃出梅窩,路子不多,只能過經涌出市區,或者自備水路,因為船期都沒了。況且,梅窩地方小,圈子也小。太太說,來往中環的船上經常碰到熟人,還笑嘻嘻地暗示,兒子也難幹出不見得人的事情!

D先生讓我看兒子倆的零食櫃:上層是小兒子的,滿滿地裝滿從超市買來的各式小食;下層是大兒子的,只有一兩包不記得是什麼東西。D先生順手送我四個澳門買的「王母蟠桃」,類似嘉應子的東西 (真巧我當天沒吃午飯,如獲美點)。太太讓我看小兒子的照片。太太又說,因為大兒子小時候讓爺爺奶奶照顧長大,相處時間少,所以小兒子「要自己湊返!」一說到兒子,兩夫妻你一言我一語,除了想跟我這外人分享,還互相甜絲絲地懷舊。

離開時,D先生送我下樓,還把新渡輪船期給我。單張是W摺的那種,已被翻了很多次。這單張,梅窩人每天要翻好幾翻吧,好確定沒有因趕不了船而延誤工作和約會,最要緊是夜裏能趕上最後一班船。住在離島的確不太方便,連生活方式也好像與市區有很大差別。當船外又見國金二期、招商局,剛剛在梅窩的對話又好像沒有影響我什麼似的。

然後,趕往粉嶺北一個香港所餘無幾的農村。這裏我更像一個不相關的人。我問B小姐,你做什麼的?她說,管理農場呀──一個我從未親耳聽過的答案。她嫲嫲已經81歲,在這個村住了59年,同村的人朝見口晚見面,真的除了這兒何處是家?我問B小姐,你通常什麼時候跟村裏人來往?她頓了一下,答不上來:「天天見的呀......一走出家門就能見到......」如果要搬屋,有想過要到哪裏去嗎?「真的不知道往哪兒去。你叫農夫搬上樓,就是讓他們唔知做咩。他們的工作就是耕田。有老人家上樓後因為唔識搭電梯,唔識按密碼鎖,又怕唔識返屋企,所以唔敢落樓!」

B小姐和朋友們積極推動永續社區,種了菜就在村內發市,讓區內居民來此購買。價錢也許比菜市場貴,但勝在新鮮。訪問後,一個男農夫捧著一個因掉在地上爛了而不能賣出的蕃茄,跟B小姐分來吃。我也吃了一塊,的確鮮甜!而且,這蕃茄是我從未看見的樣子:一般蕃茄是圓滾滾的,最多是稍為扁平呈杮狀的,但我眼前的蕃茄就像南瓜一樣,近莖位置一塊一塊徑向凸出很明顯。若不是在種植地看見的話,我還以為是基因改造蕃茄!但農夫們告訴我,這類型間中會有幾個,似乎不是特別品種。他們對於我的好奇不以為然,沒有積極介紹也沒有懶理我的無知提問,當然因為這是他們生活微不足道的部分。

其實農夫並不是一種特別的人,沒有一種特別的長相,但他們就是清楚自己在做什麼。B小姐看上去跟城裏人沒兩樣,只是一雙手充滿勞動的痕跡,且因為一點點紅腫而變得厚大。那就是她的生活成果。她生活很滿足,工作環境就是生活環境,也就是一代一又一代的成長環境。反之,城裏多少人生活不明不白......

我就像一個旅客,經過他們的生活,又回到自己的。然後,一切沒有轉變......